世界沿着一条没有轴的子午线在上演它的戏。

【一八/花吐症】心花怒放

*没看过小说, 和电视剧也有出入。基本设定成竹马竹马了。有私设人物。

* 花吐症我只懂最简单的设定,也用了一点自己的理解,写得不对还请指教。

 

心花怒放

 

齐恒觉得自己大概活不久了。


那晚长夜梦回,他梦到自己在老宅的庭花荫下,吃掉了一整朵花。翌日清晨,花瓣落了一枕。


1、

从北平赶回长沙时已是深夜。佛爷和八爷先把二爷和夫人送到府上,见时候不早,便没打算多留。二爷拱手道:“择日我必亲自登门拜谢。”

佛爷刚要开口,被八爷抢了话:“这都不算啥,二爷、夫人歇好,那我们就回去了。”

他们走到灯火阑珊的大街上,突然安静得不适应。佛爷脸色有些难看,齐铁嘴在一旁道:“你没见刚才夫人已面露倦容嘛,那种情况下根本不该提什么出山的事儿。”

许是赞同,佛爷没有反驳,只道:“一想起矿洞的事还没有解决,我的心就像被千斤顶压着,没有喘息的机会。你倒是算一卦,我们何时再能请二爷出山?”

齐铁嘴装模作样地掐了掐手指。“哎,恐鹿活草也难活夫人的命,难说难说。”

佛爷明白,这噩兆不用靠算。他们又沉默着走了一段路,却见前方驶来一辆汽车,突如其来的亮光把齐铁嘴的眼泪都给逼出来了,遮着眼睛往外一瞧,张副官坐在驾驶座上。“哟呵,张副官这料事比我还神哪!”齐铁嘴阴阳怪气地夸道。

佛爷看他还傻站在路当中,一把将他提到路边。“应该是二爷派人去我府上通知了,我可没叫他来。”

车子在他们身边停下。佛爷挡在八爷前面,借着微光看他。齐铁嘴一副喜滋滋的样子:“佛爷您就安心回去休息吧,要我说,这事急不得。”伸着懒腰又道:“我呢已经开始想念新月饭店那张豪——华的大——床了!”

佛爷突然凑近道:“想睡大床,可以啊,你跟我回去,我那有。”

“不不不,我还是睡自个儿家的小木板吧。”

“那我送你……”

“诶不用,我是说不方便,您往那走,我往这走,大路朝天,各走一边。”

坐在车里的张副官这时候下车了,替佛爷打开车门,恭敬地候着。

八爷一个拱手礼,一个转身,背着手大摇大摆地朝小巷深处走去。

佛爷就一直看着那人走远。

又让副官好等。

 

还未到家,天空竟下起了薄雪。现在虽已入深秋,但这气温是怎么也不至于下雪的。齐铁嘴慢下脚步,接过一片雪花,不待他有所察觉便融化在指尖上。紧接着眼镜上、鼻子上、嘴唇上。

就好像佛爷的气息……

原来也是这么轻轻柔柔的。

齐铁嘴的笑容顿时僵在嘴边,冷不丁打了个喷嚏。抬头,黑色的夜空衬得雪花愈发洁白,像什么,像梨花,浅浅笑的酒窝。

“啊,真寂寞啊!”裹紧围巾,齐铁嘴仰天长叹一声,完了又是一副没事人的模样。

雪花吃进了嘴里。

 


不是那天晚上。枕头上的花瓣似雪似梨花,但的确不是那一晚。

那是哪一晚?

 

齐铁嘴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心仪他,就算以前有那么一两个,那也绝不会半夜三更跑人家里头来送花呀。而且谁那么缺德,在他睡觉的时候往他脑袋边放白花,也太丧气吧。

齐铁嘴正叽里咕噜算着,外头有人喊:“八爷,起了没?张副官找您来了!”

打发走,打发走,爷正烦着呢。

不对,张副官?等等,不好打发不好打发。

齐铁嘴急匆匆罩了件褂子,跑去开门,苦叫一声:“我滴个佛爷诶!”

一朵白花登时掉在脚边。梨花,四瓣儿,还有一瓣儿,躺在他舌苔上。

收回手,齐铁嘴直吓得捂嘴。

八爷又管张副官叫张三分,是说他对自己的耐心从来不超过三分钟。这不,副官已经自行跑到八爷房门口来了,敲门道:“八爷,并无要紧之事,在下只是替佛爷来看看您。”

呵!他怎么不自己来?

也幸亏他不来。齐铁嘴现在真见不得人。

“有啥好看的?反正这回我是真被你们家佛爷害惨了!腰酸背痛,头痛嗓子痛!”齐铁嘴压低声音连连抱怨,除了装病,他实在没有更有效的办法。“你回去吧,告诉你家佛爷,三天之内别来吵我,我也要学二爷任性一回!”

等着等着,外头果然没了动静。

再看地上,吐花三朵,倒不是每个字都吐。

是佛爷呀。

想到这,心都有些痛。

 

2、

副官顶着巨大的压力回去交差,眼睁睁看着佛爷在听到他说连八爷的面都没见着后黑脸了。副官小心翼翼道,这次估计是真的。

佛爷没怪副官办事不利,他是在气自己自食其果呢。他心里有数,必定是那天。

 

莫名下雪的第二天,张大佛爷起了个早,估摸着昨晚那场雪或有异象,决定立马和八爷再去一趟矿山。见着八爷,比昨天穿得厚实了,裹得快像粽子,呸,轻易不要说人家像“粽子”。

昨晚就该让我送你,没冻着你的小身板吧。

没有,怎么会呢。八爷乐呵呵的,阳光很好,精神也很好。

 

八爷是个保守派,他怕极了佛爷那种势如破竹一往无前的架势,一路上不停地劝,我看昨晚那场雪真的不代表什么,如今天气失常是常有的事儿。

佛爷自然听不进去。来到矿洞前,指道,那你看这是什么。

齐铁嘴脸疼。矿洞附近确有奇怪,太阳出来了,雪却还积着,昨晚这儿的雪似乎也比别处下的大。

他们进去,比上回来时冷得多。齐铁嘴得意地夸自己出门前算准了要多穿衣服,被佛爷瞪了一眼。您冷不冷呢?他卖乖道。

废话,他怎么会冷,张启山体内有三昧真火!

佛爷此行到不像以前那么冒险,在真相解开之前把命搭进去就太不值了。老八,你觉得这里有何变化吗?

齐铁嘴刚想顺口说没有,却见角落里有团白花花的东西。

佛爷跟着看过来,自然而然伸手要探。

齐铁嘴抢先一步,我来吧,你戴着手套呢。

揉一揉,是坚硬的冰雪。这封闭的地方怎么会有雪呢?

或者说雪怎么会从这来。佛爷沉思片刻,看到齐铁嘴竟然在尝雪,一个着急猛打他手背。你发什么疯!不干不净的东西也能吃!

佛爷,我记得这个味儿!昨晚我张嘴望天时吃进了点雪花,觉得甘甜甘甜的,不像以往的清水味儿。而这里的比昨晚还要甜哪,都快赶上花茶了。

明明提供了一条蛮重要的线索,佛爷却不正经地笑了,他在想那该是幅怎样的画面,傻傻张着嘴吃雪的人儿,小孩子似的。

干咳两声,恢复严肃,虽然基本确定了这场雪下得蹊跷,但佛爷并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做。

今天你咋不带跟班了?

张副官还有别的事要做。佛爷拿着手电筒四处照。再说有时带上他,只是为了多个人照顾你,我总有顾及不上的时候。

听到这话,齐铁嘴的心里霎时栽下一株花,其根茎一点点扎进心田,从中抽取着养分,吸溜吸溜地在他体内流窜。他真觉得有些缺氧了。

这莫非就是心花怒放的意思?

对着佛爷?!齐铁嘴呀齐铁嘴,你昏头了!

两个人行事显然更方便,年轻时我同二爷一起下斗……

我哪能跟二爷比呀,他可是僚机中的战斗机!齐铁嘴竖起大拇指夸道。您俩叱咤风云的前二十年,我是一个小透明,您俩再创辉煌的后二十年,我依然是一个小怂包!手臂一振,身板一挺,都快能上台唱戏了。

论下斗,你也许不是最完美的搭档,但我好像提过,有机会一定要找你一起去走走江湖。

哈?

我说过的吧。你不记得就算喽。

等等,你怎么老是自说自话!

齐铁嘴跟上去,前方就是上次出事的地点了,他们止步,不敢轻举妄动。忆什么往昔峥嵘岁月,红二爷现在都不干老本行了,往后的岁月不论是再创辉煌,还是天地逍遥,都难得很。

 

那天后来的老八,是佛爷记忆里少有的噩梦。

这次换佛爷生拉硬拽着八爷出的矿洞。老八在底下接二连三地说他喘不过气,起初佛爷没太在意,等他拧着眉头捂胸口时才意识到事态严重,一把抱住他往外带。

齐铁嘴头昏眼花,手脚发冷,但他知道自己没被脏东西感染,只是心里头难受。恍惚听见佛爷焦急万分地在他耳边喊,再忍忍,再忍忍,我们马上出去了……

 

老八,你是不是冷?

有东西老在钻我的心。

头发?怎么可能,你没有碰什么脏东西吧?佛爷把他整个人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,反复确认道,告诉我有没有。

当然没有啦——

 

佛爷果断丢掉毛驴,两人同骑一匹马,快马加鞭地赶回去。齐铁嘴坐在前头,佛爷拿大衣裹着他,他依旧冷得像冰。

进城后,齐铁嘴终于清醒过来,没挣脱,靠着佛爷傻乐道,我赚大发了,多少小姑娘会羡慕我。

到齐家门口,齐铁嘴自个儿下的马,已然安然无恙。

真不用我找医生?

不用,我要真有什么事儿那也得找二爷,医生管啥用啊。您回去吧,就是放我个假补偿补偿我,这次我可算是陪您出生入死了呀。

贫嘴。

 

 

3、

他那天怎么会如此听齐恒的话。叫他不要管,他竟真舍得不管。

他认为齐恒是个无论悲喜都能对他笑出来的人,却又不知为何,这笑容里渐渐有了疏离,不会挨近,亦不会走远。

他还是屡屡被那近乎没心没肺的笑欺骗,一如他以为他永远没有秘密没有烦忧。

 


4、

齐铁嘴确实是位自我排遣能力极高的奇人,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,还因此有点钦佩自己。在不间断吐花的两天内,没有第二个人发现他的秘密。

他先把自己关在房里假装养病,其实是在静心感受花朵从他体内吐出的过程。他对着镜子,一有征兆便开始观察镜中的自己是何反应,结果看多了连自己都由衷惊叹这件奇事。好歹也是一朵花,本不该属于他身体的东西,俨然成了他的一部分,没有丝毫异物感和排他感。

从毫无防备到悄无声息,他渐渐摸出一套最佳伪装,整个过程,可以极为自然极为隐秘,唯有最后吐到手掌中的那朵花,美丽却扎眼,真实地提醒着他,心底的荒唐与恐惧,怎么也抹不去。

他偶尔对着那朵花自言自语:“一想到你呀,我心里就乐开了花。”

又苦又甜,是病,得治。

 

现在,齐铁嘴能在吐花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之藏在衣袖内,再集中销毁,美其名曰:齐恒葬花!把自己都逗乐了。

一想到最坏的结果无外乎被佛爷当成粽子砍了,他的内心突然无比敞亮。三天之后,打开房门,屋外阳光正好。

 

隔壁乡邻见八爷终于露脸了,亲切得好像他闭关三年重新出山,纷纷上来找他算卦,有说孩子最近厌食的,有说最近老被扣工钱的。八爷一一笑着回绝,现在不能算,元气尚未恢复,不保灵验的。

齐铁嘴怕自己一算卦就忘了吐花的毛病,有意收敛自己逢人就想算一卦的职业病。

他走路去张府,哼起小曲,一如往常。

记得十八岁那年摔坏张启山特别宝贝的一件古董,他齐恒还不是这样光明正大地走去张府谢罪的?

 

“八爷,稍等片刻,我们家佛爷出去了,您先喝茶。”

齐铁嘴愣愣地在客厅里坐下,哗哗掉了一身汗。佛爷他近日在忙什么,叫他别来烦自己,他还真没来。

一盏茶的工夫,外面依稀有噔噔噔的皮靴声,张大佛爷回府了,听着像全副武装,敢情是在忙公事?

管家知会道:“八爷来了。”

“八爷来了?”

听着有几分重逢之喜。

佛爷走进会客厅,一身英气逼人的军装还未脱下,随着步伐悠然摆动,闪得齐铁嘴晃眼。戏里唱的那些英雄桥段,也不过如此吧。

他喊了声:“老八!”

齐铁嘴客气地拱拱手道:“佛爷,忙啊!”拇指擦过嘴巴,不露声色。

“并无新事,刚去车站接了人,尹小姐来长沙了。”

“哦,是尹小姐来啦。”齐铁嘴的大脑一时间没跟上。“那,那她人呢?”问时,只见张副官提着一口箱子走过。

“放到楼上第二个房间!”佛爷吩咐道。“在北平我们住了人家饭店,她来长沙我当然得尽地主之谊了,思前想后还是我府上照顾得周到。”挂起外套,脱掉手套,在齐铁嘴身旁坐下。“尹小姐在逛街呢。”

“是是是,挺好的,尹小姐帮了我们大忙,务必让她在长沙城吃好玩好住好。”齐铁嘴作势喝茶,发现茶没了。

“老八——”佛爷盯着他。“你今天出门前是不是忘了算一卦,我怎么看你有点懵?”

“最近不算卦。休业待整。”齐铁嘴敷衍道,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。“说实话,我蛮想尹小姐的。”额头突然一凉,佛爷拿手量了量他的体温,登时吓得他弹开。

“你痊愈了吧?”

“你才有病呢。”

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对佛爷出言不逊,齐铁嘴怂了。他只想尽快离开。

打一开始就不该来的,来了只会频频出错。齐铁嘴,你这么积极干嘛?叫佛爷一起下斗?佛爷要陪尹小姐,没空下斗!今后尹小姐可以陪佛爷一起下斗,压根没空找你!难得佛爷心情好,没说一枪毙了你,你赶紧识趣地走吧。

“老八,你生了场病连性子都变了。记得你以前不常来我这喝茶,我还在想是不是我家的茶换对了。”佛爷掏出军刀削起了苹果,轻松削下一整串皮,勾出梨花酒窝,问道:“吃吗?”

有什么对不对的,反正他现在喝什么都像花茶。齐铁嘴噤声接过。可别是给一颗糖打一嘴巴。

“你病刚好,就来找我,我很高兴。”佛爷对着他,足足笑了三秒。

 


齐恒,等人世间都已尘埃落定了,我们无需渡命也无需渡鬼,到那时,我就来找你,一起去渡江湖吧。

 


他记起来了!这似曾相识的微笑!有个少年曾说过,要和他一起去江湖!

 

“你病着的时候我去过你家,看见院子里的鸭子养得挺肥的,当时我真想把它炖了给你补补。我还见着了……”佛爷低头一笑,苹果皮断了。“也可能不是,冬天没开花,认不出。”

 

齐铁嘴的胸腔里却在一朵一朵地开花,那股意图冲破他身体的力量超出他的想象,快要拦不住。

他站起来,一拍脑门道:“瞧我这记性!我锅子上正炖着鸭呢!”说完逃也似的冲出张府,在门口撞着尹小姐也没停下。

“张大佛爷,我看见齐八爷跑出去了,捂着嘴像要呕吐。出什么事了吗?”

佛爷冷淡道:“不知道。但他刚才说想你。”

 

 

齐铁嘴躲在无人问津的暗巷里大口大口地吐着花,他已无心情接住它们,任由它们撒在地上,又多又痛。

他知道事情不再像当初那么简单了。最初的梨花,后来的樱花、桃花、茶花,再到今日红艳艳的玫瑰,从浅至深,是以他的心血在浇灌啊。

他知道自己大概活不久了。

 

三天以来,所有本该驾轻就熟的事在张启山面前都慌乱了。他是变了,而张启山的世界,也变了。

 

眼前一片模糊,他望见山远,水远,人远……

 

 

5、

一阵花吐结束,齐铁嘴浑浑噩噩地走在大街上,所有见过他的人,都惊异于他的安静。不是因为没有说话,而是因为他周身散发着死寂。

他听到人群在议论,其间,一个耳熟的声音突兀地喊道:“齐甜嘴?”

印象中能把他的名号叫得如此娘炮的人只有一个。齐铁嘴回过头,见此人乌黑长发,人面桃花,眉心一点朱砂。

“万里春!”

“诶呀!真是你!”二话不说,当街就给齐铁嘴抱上来了,被齐铁嘴嫌弃地扒下来还不够,继续揽过他的肩嘻嘻哈哈地朝前走。

 

万里春此人呀,就是这么厚颜无耻,连齐铁嘴都自愧不如。早年在南方见到他,一脸落魄相,哭着喊着求齐铁嘴交他这个朋友,谁知一路胡吃海喝,花光了齐铁嘴所有的盘缠,害他只好走到苏州。

准备回去的前一晚,万里春消失了,既没说声抱歉也没道声再见,齐铁嘴始觉自己遇到了江湖骗子。第二天收拾东西离开旅店,多日来坐在路边的那个老乞丐点醒道,小兄弟,你那朋友根本不缺钱,他身上带的那个玉佩,只要肯当掉,就够他花一辈子了。

一语惊醒梦中人!齐铁嘴在心底骂自己混蛋,一路上看到过宝贝似的东西在万里春的腰间晃动,可就是没多怀疑。想着想着火冒三丈,那个万里春才是混蛋!明明自己有钱,干嘛来花他的钱!

越想越丧气,却又回天无力,权当花大钱上了一课吧。

来到码头,一溜的人等在那。齐铁嘴走过去,方觉不对劲,他们清一色穿白衣。抬头,中间那位穿华服的少爷迎面笑道,甜嘴,你可让我好等呀!

事后每每回想起那个笑容,齐铁嘴都有股莫名的冲动,想要发愤图强地揍他!

听说过“姑苏万里家”吧?万里春拿水烟枪敲了敲他的头。你还真当在说一万里的人家啊。

 

可别说,万里春资助的回长沙一条龙服务是真心不错,轻易就让齐铁嘴把恩怨一笔勾销了。要问他此行究竟学到了什么,远比他想的到的多。

 

作为同行,齐铁嘴对万里春心服口服,单凭一点,他的姻缘算得特准。用他的话讲便是:“甭说千里姻缘一线牵,万里我都给你牵!”

他说自从某一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错过太多之后,他就有了这个本事。

 

 

“我呢原本在沿街的茶楼上吃茶,随意算了算,知今日将遇奇人,便留了个心眼,果然,一刻钟后见你从楼下飞奔而过,神色仓皇,我道是什么奇人……”齐铁嘴一路上听着万里春神神叨叨,不知怎么就把人带回了家。一进家门,万里春比他还警觉地关上大门,小声说道:“谁知甜嘴,真成了奇人。”

 

 

6、

按照万里春的说法,齐铁嘴应该是得了一种叫花吐症的绝症,初步判断传自日本,目前病例极少,尚不能构成体系。万里春亲身经历的也就那么一例。

“姑苏有位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有过类似症状,一场初雪后,待嫁闺中的她竟开始大口吐花。家里人请我去驱邪,以为她是花妖上身。我见到那位小姐,脸色惨白,精神不振,比你的情况严重多了。

“她说话时一直在吐花,表情痛苦,却毫不关心生死,只终日恍惚念道,太迟了太迟了。有一日终于有些清醒,我去探望,她拉住我求我办一件事。她说她不想嫁。

“你要我去找谁?我问。

“小姐指着咳出的红花哭道,求先生带它去觅渡桥,交给桥下划船的男子,他会明白我是在把心剖给他看的。

“她用手帕包着花,帕上绣着字,我带着去,果真见到了人。那男子打开手帕,抚摸那些花和字,一时间竟泪如雨下。我叫他跟我走,一切还来得及。

“我悄悄带他去见那位小姐,那时他也开始有了吐花的症状,我便知直接碰到花是会被传染的。他们相见,男子说,我来陪你了,现在就和你一起死也不后悔。

“作为旁人,我很自责,因为对此病一无所知,没能阻止男子碰那些花,反倒多害了一个人。

“小姐昏昏沉沉,但或许是听到了这话,突然剧烈地吐了一阵。她欢喜的男子急得不知所措,干脆一把亲上去……你猜怎么着,好啦!

“后来我骗那户人家,你们女儿是配错姻缘了,她只能跟定这个小伙子,要不然还得吐花……你猜怎么着,成亲啦!”

 

齐铁嘴撑着头道:“你这故事真是感人肺腑,要不说你是万里姻缘一卦牵呢。”

万里春拿烟枪敲他的头道:“光听故事了,有没有划重点!重点是,这病好比我们的相思病,相思病久病不医也会心力交瘁而死。怎么医?唯有希望自己爱的人也爱自己。”

齐铁嘴表示迷茫。

“你谈过恋爱吗?”

摇摇头。

“你有喜欢的人吗?”

点头,又摇头。

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
“我有很多喜欢的人啊,二爷、三爷……”齐铁嘴掰着手指把九门的伙伴全数了一遍,最后脑袋一歪,补充道:“我还很喜欢三寸钉!”

万里春见他抿嘴笑了,好奇地问:“三寸钉是谁?”

“五爷家的狗狗啊!很——可!”又被敲了头。“哎哟,是你要问的!”

“我问的是人不是畜生!”

“可狗五说三寸钉就是他的家!人!”

齐铁嘴转身要走。“虽然你说得神乎其神,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,所以我得去收拾一下刚才的残局,总不能害了人家。”

“回来,我早替你收拾好了。”

 

 

7、

据说二爷的夫人熬不过今年冬天,怕是大限将近。二爷现在从不出门,戏也不唱了。

据说八爷的身体也不大爽快,难得见他在外走动,仍旧笑呵呵的,但不会给人算命。

倒是听说佛爷好事将近,要和北平尹家联姻了。

 

佛爷来找齐铁嘴,看见他正拿着竹竿在院子里赶鸭,赶完鸭子又打白鹅,边打边骂:“呆鹅,呆鹅!让你偷吃它的食,也不看看你几斤几两,有人家尊贵吗?人家可是北京鸭,京城来的!”

佛爷正心想,这肥鸭子还没被煮呢,突然一竿子给他挥过来,差点没刮他脸上。“老八,你不想见我不要紧,但不至于谋杀我吧。”

齐铁嘴吓得摔了竿子,正好砸中脚,一弯腰,玫瑰花从怀里掉出来。

佛爷问:“花要送给谁?”

齐铁嘴慌慌张张地拾起花,回道:“反正不是给你。”进屋,门一关,不出来了。

齐铁嘴真是能耐了。

“老八,你要闭门谢客到什么时候?现在时局困难,有很多事情必须和你商量。”佛爷拿出求人的口气好言相劝,没得到回应。“你也知道,二爷永失所爱,怕是会一蹶不振,我需要你出来帮二爷、帮我。”

佛爷不是来发喜帖的?还有求于我?齐铁嘴心里暗爽,嘴上却说:“我相信二爷会看开的。”一切情情爱爱都是能看开的。

“不可能!”张启山一拳头砸在房门上。

狠狠砸在齐恒的心上。

屋里头安静了,他不是有意要吓齐恒的,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。

 

他有多久没跟齐恒待在一起了,好像有一个冬季那么长。

 

路上偶遇,打个照面,一秒也不会多停。

几人小聚,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问他那个叽叽喳喳的齐铁嘴去哪了,他不好意思地说,我一整个冬天都在感冒,嗓子疼。

大伙哈哈大笑,你怎么忍得住哟。

没了齐铁嘴逗趣,佛爷看着都要比以前冷酷些。

 

“我希望你,再考虑一下。”

佛爷收了手,就要悻悻离去,里头的人开口道:“佛爷,这世上有花粽子吗?”

佛爷在心里笑了。“有啊,我吃过。”

“诶佛爷,那人会变成粽子吗?”

“人死了,有怨气,才会变成粽子。”

“哦。”齐铁嘴打开房门,接道:“那我死后一定会变成花粽子。”

佛爷木然地看着他,说不出话来,因为齐铁嘴并没有笑,仿佛坦然面对着早已注定的命运。

 

佛爷打道回府,巧遇从集市上回来的万里春,对他点点头,然后大大方方地迈进齐家。

这个披头散发的人是谁?

背着他藏人,齐铁嘴真是越发能耐了。

 

后来这人亲自上门找他,举止神态非同凡人,自报家门道:“在下姑苏万里春,是齐恒的朋友。”

 

 

8、

“他就是你上次故意漏说的大佛爷吧?”

“不是这么叫的。佛爷,张大佛爷,或者……”

“或者?”

齐铁嘴打一个酒嗝,闷了。

旁观者清,万里春早已比齐铁嘴更明白,一提起他就直冒花花,不是喜欢是什么。

“不喜欢张启山。”齐铁嘴敲敲桌子,一字一顿地说:“他、不、行!”

抱起酒瓶子,捂在胸口。“他不把我当牛鬼蛇神一样毙了,嗝,就不错了!”

齐铁嘴慢慢安静下来。

“疼吗?”

“呜。”

可万里春现在无法减轻他的痛苦,他只能陪他在冬天的夜里,围炉吃鸭。齐铁嘴白天说要炖这鸭的时候他还舍不得,它可是北京鸭,得用烤的呀。

嚯,我不把它炖了,难道还在这傻等它的主人回来呀?到时候我人去楼空,隔壁王大爷拿我没辙。

 

万里春,你算算,我要是开春启程,还来不来得及。

当然来得及。如果你想来苏州,我就提前一步出发,到那边为你安排好一切。

 

齐铁嘴忍过一阵剧痛,终于睡稳了。

万里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,抬手道:“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?”

 

 

眼前像是蒙着一层纱,朦朦胧胧来到一个地方,庭院,苍翠,绮丽,还有柔柔的光线。院中摆着一张藤榻,榻上躺着一个少年,头盖着书在睡觉。

屋里传来妇人的催促,恒儿,头发干了没有?快扎起来,穿好衣服,来客人了!

少年吱了声,好,就来。继续睡。

四周静悄悄的,偶尔有婉转的鸟鸣。

少年醒过来,取下书,他看见是自己小时候的模样。少年听到什么动静,赤脚下榻,罩着薄衫就朝他走过来,穿过他的身体,朝身后的花廊走去。

花廊被一簇簇紫藤笼罩着,紫色的花朵垂下来,如梦似幻。小齐恒就藏在花丛里,向廊内看。

他当时看到了什么,呆呆地站在那里?

花廊尽头走来另一个少年。他一瞬间看到了小齐恒眼中的世界,少年时代的张启山从他眼前经过,明亮得就像一整个春天。

他傻傻看着,毫不自知地摘下花瓣吃进嘴里。

哦。然后便发现张启山也在笑着看他。

找到你了。他说。

那一刻,有如一场紫藤花雨落在心间,心花怒放。

 

 

翌日清晨,齐铁嘴吐出了带血的花。

 

 

9、

话说二爷和佛爷一起下斗,凭借丰富的家族经验,成功有了进展。

听到这个消息,齐铁嘴开始安心地收拾行李。虽然万里春再次不告而别,但他懒得骂他。

在佛爷身边时他可以怂,因为佛爷会保护他,离了佛爷,他就要为自己扛起天地,一匹快马,一骑绝尘,大好河山。

 

现实却是,千算万算,没算到佛爷起得比公鸡还早,他的马一追上来,齐铁嘴就怂了。

黑马挡在前面,喘着粗气,和它主人一样急躁。

“谁允许你走的!”佛爷暴跳如雷,恨不得扬起鞭子抽齐铁嘴一顿。

齐铁嘴不回话,背起包袱下马,独自往边上的野地里走去。

“齐恒!你以为我心里就好受吗!”

娇艳的花在堪堪末脚的草地上一朵一朵地开着。

“齐恒!你梦到过那株紫藤吗!”

齐铁嘴不断暗示自己,他没有、没有、没有。可一闭上眼,便全都是那股幽香,那种花瓣吻过肌肤的温柔。

“齐恒,你听好了,从十二岁那年我在紫藤花下遇见你开始,我就喜欢你!”

 

张启山永远无法形容出那种美好。

花影之间站着一个琉璃少年,齐肩的长发微微湿润,薄衫微敞,白皙的脖子和胸膛反射着光线。眼睛藏在花后,一会儿闪烁,一会儿消失,树荫的罅隙在他脸上翻飞,他吃进一朵花,不待咀嚼就咽下。

 

被如此直接地表白,齐恒的心沙沙作响,但是花依然在生长。进也不是,退也不是,他只好冒着被张启山讨厌一辈子的风险破口大骂:“张启山,原来你从小就是个混蛋!从小就盯上了我要找我麻烦!……”骂得草都踢坏了,包袱都甩了。“我就知道你喜欢我。你不就是喜欢骂我小怂包吗,你不就是喜欢看我担惊受怕吗,你不就是喜欢让我争风吃醋吗……”他看到对面的张启山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,一个劲地骂人还一个劲地吐花。

齐恒害怕极了,张启山一定像在看一个花粽子一样看自己。他开始捂住嘴,不再骂骂咧咧,可花朵停不住,眼泪也停不住。那些花都包在他的掌心里,被泪水浸湿。

齐恒安静地哭着,一双大眼睛无助地看着张启山。

山里的鸟飞出来了,初春的晨风醒了,隐约能听到吹开春花的声音。

“张启山,抱抱我,不要讨厌我。”

张启山终于等到了这句话,走过去,一把抱住齐恒心疼地说:“我爱你还来不及,怎么会讨厌你。”

辉煌是抓不住的,江湖是不属于谁的,只有他的齐恒,永远都在他的心里。


 

“你真的喜欢我?”

“真的。”

“你可想好了,万一有什么误解,你也可是要被传染的哦。”

“你还要确认多少次?我可以亲你了吗?”

 

对付话唠和笨蛋的方法只有一个,那就是别说话,亲他。

 


10、

三日之后,姑苏来信,信封上赫然写着俩字:贺礼。

信中写道:

但愿年年,春风有信,人心长久。

 


—完—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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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到这,我的内心一片无悔,甚至还想开车。(躺平,灵魂升天)

如果不艹哭嘴嘴,萌一八还有什么意义!争取未来开车,一辆月满、花满、酒满的车!

所以如你所见,吃下的花,吐出的花,全都是爱啦~

看到很多老九门的漫画图,齐八是扎辫子的,就臆想少年齐是长头发,超能满足我的洛丽塔情节,也一直想写紫藤花初见场景。

万里春像升级版的铁嘴是我的私心,设在苏州也是我的私心。他是牵姻缘的关键,不过没具体写了。

最后为了强迫症,凑个10,取蔡伸的一句词,我很喜欢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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